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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路漫漫【上】

琮琮:

口婴:



1




“我有想追的人了。”李艺彤把窗帘的一小块布料捏在手里,拉开条缝隙。窗外糜烂妖冶的霓虹灯光乘机攀上她偏过的侧脸,有些冰冷落拓的妖艳。即使她说起这句话平淡的如同称赞着今天天气不错。




冯薪朵窝在李艺彤身后几米的沙发里,彻底隐在黑暗里,只有眼睛闪着细碎的光。她压低嗓子发出一阵坏笑声。手里举着的高脚杯伴着细微动静晃荡起红色透明的液体,迅速在杯壁粘稠着附上又缓慢着褪去。




“又看上哪个倒霉孩子?”




冯薪朵哼笑着,每个字节都特意向上挑了个音调。沙哑低沉的音色特意把不怀好意和调笑意味狠狠揉进短短几字中。




李艺彤对此很是不满的撇了撇嘴。将窗帘朝里拢了拢,在细细的一道光线彻底被灭亡在房内后才把手放下,插进名贵笔直的西装裤兜里,转过身来。




“我说真的。”她语速飞快地说,每个字都加了重音。像是着急澄清一样噔噔的踩在软绵的地毯上飞快朝前迈几大步,站定在冯薪朵面前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动作,眼神坚定执拗,“我这次是认真的,真的。”




李艺彤这幅模样实在太过正经,跟站在国旗下敬礼似的,而且还是心里特有信仰的解放军敬礼。冯薪朵丝毫不怀疑她下一句就会蹦出“为XXX献出心脏”这类中二却莫名燃的话来。




冯薪朵收起不明的笑意,定定地看了阵李艺彤模糊晦涩的轮廓,又凑到杯口抿了口红酒,才歪着脑袋眼里微含几分笑意,八卦地看她:“谁啊?”




李艺彤见她像是信了,才把举起与太阳穴并肩的手放下,幽幽呼了口气。像是很困扰一样,在暗中微微蹙眉,惆怅着说出口:“黄婷婷。”




她怕冯薪朵不知道黄婷婷是谁,就略带苦涩和懊恼的垂着头解释这位心上人的背景,像只委屈的犬类动物:“她是一个最近比较有名的日文翻译啦,因为有一点点好看。她名字日语发音是阔太太,”李艺彤讲到这儿弯了嘴角,缥缈落在房间一点的眼神柔和的就跟往里边揉了几斤柔顺剂似的,仿佛她那位可爱的阔太太就站在那儿朝她微笑,“很可爱吧?虽然肯定没我阔就是啦。”




谁要听你讲这些鸡毛蒜皮又啥都看不出的东西啊?冯薪朵在心里翻白眼。反正不管是阔太太还是穷太太,被李艺彤盯上的,都是倒霉孩子就是了。




等会儿。冯薪朵顿住动作。似乎还得到个有用信息。




从李艺彤语气和状态来看,黄婷婷肯定让李艺彤吃瘪了,而且李艺彤还吃的心甘情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估计还就因此久违地激起了李艺彤心中的征服欲和胜负欲。




冷淡平民阔太太对上死缠烂打富二代?




有意思。




冯薪朵眯了眯眼,朝李艺彤嫌弃地摆摆手手:“你能不能把灯打开?搞的跟cos吸血鬼似的,”她晃了晃手里拿着的红酒杯,龇了龇没有尖角的牙,“不过还真挺有味道。”装的还真跟上海1943的吸血鬼一样,就光顾着美了。




“我是怕开灯后,你被我家十几万平米的空间吓到,”李艺彤对自己家里熟悉的很,摸着黑坐到冯薪朵边上,“我这是在cos黑夜女神,婷婷桑好像特别喜欢这首歌,手机铃声都是这个,特别抓耳。昨天青韦的晚宴上,她穿了一身黑色礼服,做了个特别好看的发型,整个人都闪着光,反正就是特别好看。哦,对了。她说我是白雪公主,然后给了我只苹果。”




“……她是色盲吗?”




“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啊,”李艺彤反应过来,“操。”




冯薪朵忍着笑问:“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李艺彤靠进沙发里,左右晃着小脑袋,像是已经提前坠入爱河,而且还是捞都捞不起来,直接沉到河底的那种,无可救药。冯薪朵多看了她几眼,觉得李艺彤这次可能要来真格了。




结果李艺彤说:“因为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啊。”




“……”




来你妹的真格。




不靠谱。




2




事情是这样的。




“昨晚你和陆婷去过二人世界了,可真是可惜。鞠总昨晚下了血本,听说是在她家最大那家酒店开的宴。酒店名我不记得了,你知道我从来不会记这些小事的。虽然知道你俩不会差一顿高级晚餐的钱,但昨晚又不是什么特殊节日,你俩还跑出去干嘛?我……”




李艺彤的思维跳脱,语速飞快,但绕了一大圈都没讲到重点。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色彩和丰富的肢体语言,即使脸朦胧隐藏在暗色中也不难想象这人是怎样的眉飞色舞。




冯薪朵无奈的扶额,掷地有声地打断了李艺彤从鞠总大酒店跑偏到马鹿为什么要在昨晚出去约会的各种猜测询问。冯薪朵承认,她有些心虚。




“说重点。”




李艺彤如机关枪一般突突往外冒的话卡壳了会儿,再双手合十,朝前倾了倾身子,做了个抱歉的动作。




她言归正传。




“就是昨晚宴会上,青韦不是搞定一个大企业合作嘛,我就去捧捧场。那公司是日本的,青韦就带上了翻译,听说之前交涉的时候也都是她做同步翻译。她是谁呢?没错!就是她!是我的婷婷桑!”李艺彤说到这儿非常娇羞的把脸埋进自己手掌里,摆着身子晃了晃。如果她有尾巴的话,估计已经摇到抽搐了。




完了。




自家弟弟还真是被迷的七荤八素。




冯薪朵叹气。




“我感觉她特别熟悉,所以我视线全程都锁她身上。后来,等那大老板和青韦商业互吹完,我才有机会蹭到青韦边上。鞠总可真是个明白人,第一眼见我就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后她就把婷婷桑介绍给我了。婷婷桑举着香槟朝我笑的特别好看,感觉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再后来,我们就一直待在一起。因为里边全是商业巨鳄,婷婷桑一个翻译界新星没认识几个大佬,所以我就舍命陪君子咯。聊了蛮多的,她话好像有点少,但脸上的淡笑从来没消失过。我有些不敢去看她眼睛,但她全程都很认真地在看我眼睛,特别有礼貌。后来有人来找我打招呼,一个没注意,她就不见了。我站在原地到处望了会儿,没料到婷婷桑会猫着腰靠近我。你想想,我是巴不得站的高高去俯视全场,结果她从下边儿的视线死角钻过来。她见我被吓到,就笑开了。和刚刚礼貌的标志微笑不一样,仰着头笑,表情特别好玩,感觉和香菜女神的笑容有一拼。她声音带点儿少年音,听着很舒服,在笑完之后她又把南方口音给带出来了。”




李艺彤模仿着黄婷婷的南方口音,学的惟妙惟肖:“她说李发卡是白雪公主,然后把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苹果送给我。我跟你讲,那个苹果是我吃过最甜的。不知道那苹果是富士山的还是冰糖心的。”




冯薪朵乐的不行:“李发卡,重点是苹果是什么品种吗?”




“当然不是,”李艺彤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了手机,摁亮了屏幕,在黑暗里显眼的晃着,“因为婷婷桑,我喜欢上苹果了。你看,这是我新买的苹果叉。”




冯薪朵笑的红酒都溅衣领上了。




“但是……”李艺彤高昂的语气骤然一转,唉声叹气,俨然一副怨妇模样,“她不肯把微信号给我。”




冯薪朵顺了顺笑岔的气,问:“为啥啊?”




李艺彤眼里都开始闪泪光了,哪儿还有开头的霸道总裁御姐范,扁着嘴的样子像只海豹。她得庆幸这是在黑暗中,冯薪朵看不清她的模样,手里也没拿手机。否则她立刻就能在微信群里喜提自己的海豹表情包。




“她说有缘再见,然后坐着青韦的跑车甩了我一脸加一嘴的尾气。你说车买那么贵有个毛用啊,废气排这么多。现在全球变暖、臭氧层破坏、酸雨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态问题不全都因为这些破跑车吗?”




得,把帽子全扣人身上了。




冯薪朵出声提醒:“你车库里的跑车……”也可多了。




李艺彤愤慨道:“老娘明天就开始绿色出行。”




嚣张跋扈的富二代每天得挤人挨人充斥油腻和市井气息的公交车、地铁。这要是传到外面,估计会成他们富家子弟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冯薪朵打算从根源抑制住自家弟弟的可怕思想,斩草还得除根:“你放弃吧。像黄婷婷这种优秀的新生代青年,肯定有男朋友了。要是她年纪大点,指不定还结婚了呢。”




李艺彤委屈地小声逼逼:“那要是没有呢?”




冯薪朵打算说句公道话:“那就是有女朋友了。”




李艺彤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勒住冯薪朵的脖子,想把刀架她脖子上。逼迫她:“快说呸呸呸!”




“呸呸呸!”




3




冯薪朵再见到李艺彤是在市中心的咖啡店了。她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李艺彤沐浴在清晨不知道第几缕的阳光中,靠着最边一排的落地窗。一身漂亮的小裙子,早上打理两小时的发型和妆容。勾着手指抓住杯柄,拿起咖啡。装模作样地往唇上蹭一口就拿开,再很做作地偏过头半垂着眼,很满意很高雅地点了点头。




呕。




卖弄风骚。




冯薪朵撇着嘴很嫌弃的走过去。虽然她差点儿就没忍住在门口把自己的一口东北儿碴子哗啦啦喷出来,搞他个马乱兵荒。但咖啡厅还应景地播放着故作深沉的小调,合着同样坐在落地窗旁却不知比李艺彤正经多少倍的女大学生翻书岁月静好的模样。这些玩意儿还是一棍子敲醒了冯薪朵在门口就嚷着嗓子,把李艺彤装模作样的咖啡品味给揭穿的想法。




“你丫干哈呢?”冯薪朵站在李艺彤面前,把刚刚在门口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干你呢。”李艺彤抬头朝她露出一口白牙。




“我是你姐!”冯薪朵给了她记爆栗。




冯薪朵合上这儿的咖啡单,忍不住咋舌市中心果然寸土寸金,然后招手毫无犹豫地叫了最贵的套餐。




冯薪朵倒在椅子里窝好才想起来问她:“你那婷婷桑进展怎样了?”




“我有她电话号码了,”李艺彤一手撑在桌面托住下巴,眼神寂寥地看手上勺子正搅拌的咖啡,海豹耸着头奄奄的,“打了一次,结果就被当做是骚扰电话,干净利落地挂断。连一丝间隙都没给我留。”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冯薪朵有些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脱长音调“啊——”着仿佛什么都听懂了,然后问了一连串问题:“所以你这电话号码哪儿来的?你第一句说啥了?为什么会被当骚扰电话啊?还有就是,我才不信你只打了一次呢。”




李艺彤猛的抬起头来,眼神灼灼,恼羞成怒了:“你给我留点面子哇!”




冯薪朵抿紧嘴唇憋着笑,憋不住的笑意就在大眼睛里一览无遗,她闷闷地只管点头:“留。我给你留。您讲。”




李艺彤把搅拌咖啡用的小勺塞进嘴里,用牙齿磨着坚硬的铁勺,不知道是把这勺子当作了谁。她说:“我和青韦认识多少年了你说说,咱俩加起来能有六千年啊。从小一条裤子穿到大的革命友谊,是披星戴月能从四川横跨到西安的绝美友谊。结果!我去问她黄婷婷电话号码她还不告诉我!”




对不起,冯薪朵只想拍案叫绝。




“你想想你之前浪了多少妹子?万花丛中过,别说花了,连草都沾身上了。原地抖一抖蹦一蹦就能哗啦啦掉一地。换我,我都不敢把身边的妹子介绍给你。”冯薪朵说了句大实话。




“我这次是认真的!”李艺彤一拍桌子,但在咖啡店里还得小声控制音量,难免有些缩头缩尾,“再说了,那些人我也就随口撩那么几句。是她们饥不择食。看见我就跟野狼遇见羔羊一样,眼冒绿光,恨不得扑上来吃了我。”




“然后你就从了?”冯薪朵目瞪口呆。




“我什么时候从过,”李艺彤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拿手指指着自己,“我浪是浪,但我从来没真搞过谁啊!”




冯薪朵张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艺彤见她这幅样子,心凉了半截。拿只手捂住心脏揪心地看她,满脸写着“爸爸对你很失望”,她嘟起嘴生闷气:“谁跟你说的?把我名声都给搞坏了。”




冯薪朵犹豫了一阵,再把那个名字缓缓吐出来:“张雨鑫。”




李艺彤笑。




正趴电脑前为云盘里的复习资料贡献字数的张雨鑫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二次元除外,我还真没喜欢过谁,”李艺彤低下头,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们在背地里说我肯定又是三分钟热度,每次浩浩荡荡闹一场结果又惨淡退场。我遇见稍微有点好感的人就会特别激动着去表达。因为我觉得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很酷的事。我其实也知道我是不是真心喜欢谁的,可我会害怕那一点点喜欢的热情跑掉,所以就趁热打铁地去燃尽这一丁点热情。也没想感动谁,就感动自己了,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觉得自己酷的一逼。可最后还是会觉得索然无味啊,因为没遇上对的人。我一表达爱意就会想送花,定一车的玫瑰停在她公司楼下,告诉所有人我喜欢她。但我却不想给婷婷桑送一车玫瑰花。我想给她种一片像普罗旺斯那儿薰衣草一样多的兰花,想给她用笔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写信。虽然我只见过她一面,但我已经写了好几封了。”




冯薪朵头一次看见李艺彤这样。




李艺彤长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珠很黑,她认真起来看你的时候,时常会给你一种,她的眼里只有你的错觉。像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情节一样,她会把深情至海枯石烂的眼神情感表达的很好,仿佛下一秒你就能在她的眼神里对视到白头。




但李艺彤那样的眼神已经成了一种公式化的表达,到了冯薪朵等人眼里,甚至成了虚伪冷淡的象征。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李艺彤真正认真起来、深情起来的样子,却都一致认为,李艺彤真正喜欢上人,是不会用那种专注到油腻的眼神的。




这个眼神应该是柔和的。




就像现在的李艺彤一样。倚着落地窗洒下的白色晨光,平淡却又饱含恰到好处的感慨。轻颤的睫毛倒映在眼里泛起丝丝涟漪。阳光均匀地铺在她额前的刘海上,亮闪闪地加强了层光度,却又将低垂的眼加深了阴影轮廓,将一切沮丧、忧愁、迷茫藏在暗处,晴朗明媚着惆怅。




“这是我的初恋。”李艺彤说。




4




“电话号码是我让人去查的,”李艺彤鼓了鼓腮帮子,颇有一番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李艺彤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这点儿门路我连低声下气地拜托都不需要。挥挥手,连黄婷婷刘海上有几根毛都有人跑着跳着来告诉我。”




冯薪朵问:“几根?”




“待我回去用放大镜细数一下。”李艺彤认真地回答。




冯薪朵偏头偷笑。




“我打通电话,本来是想给她来个惊喜的说,”李艺彤微皱着眉头,有些纠结,“我说‘是婷婷桑吗?今晚有空吗?我来接你下班好不好?’然后婷婷桑就说‘不好,再见。’啪叽把电话给我挂了。”




冯薪朵不怀好意的想,这是惊吓吧。她幸灾乐祸:“我看人家是认出你来了,故意拒绝你的。还有,你怎么这么直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李艺彤气的拍桌,终于忍不住,有些不文明地提高音量打断狂损自己的好友没完没了的笑声,“后来我又打了个电话,她没接。彩铃是七里香,不知道是谁唱的,虽然跑调,但我觉得贼好听。然后我就起兴了。有那个什么,请在‘滴’后留言是吧。我就对着里边唱了求佛。”




李艺彤闭眼沉醉状,把勺子举到下巴位置放在嘴前:“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我想我就快变了模样……调起高了哈。”她憨憨一笑。




“……”




“然后,我就再也打不进黄婷婷的电话了。”李艺彤黑着脸总结道。




冯薪朵非常认真地想了想,一脸严肃地给李艺彤提了个意见:“我觉得,咱们下次聊这种事,还是别挑咖啡店这么神圣寂静的地方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实在忍不住,大声笑出声并收获全店白眼的冯薪朵。




“……”




5




冯薪朵之前和在外地的陆婷提了一嗓子黄婷婷和李艺彤的事儿。当时陆婷正在忙,夹着电话见缝插针行走在人群中,冯薪朵可以听见那头的人声嘈杂。她自顾自地说李艺彤好像有喜欢的人了,陆婷见怪不怪地重重“哦”了一声,连喜欢的人是谁都懒的去问。




出差的陆婷回来后,冯薪朵又跟她说起李艺彤的事。她说李艺彤这次好像是认真的。




陆婷把携着风尘的外套脱下来搭在餐桌的椅背上,倒了杯桌上凉掉的枸杞水。因为陆婷觉得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要养生保养了,恨不得往可乐啤酒里都抓几把枸杞人参放进去。




“她和黄婷婷……”




陆婷仰起脖子咕噜往下吞咽的动作还没完全加载完毕,听见这句话呛的差点没把水从鼻孔里喷出来,弯着腰撑在桌上一阵好咳。




冯薪朵凑上前拍她背,帮她顺气:“干嘛啊你?突然这么激动。”




陆婷一边咳还一边顽强地问:“你……咳……说谁呢?”




“黄婷婷啊。”




陆婷听见这名字可激动了。一拍桌子,不知道是因为咳嗽憋的还是生气激动的,涨红了张脸,眼神炙热地能喷出火来,语气咄咄逼人,气的她话都说利索了:“你怎么不早说!”




“朵朵没说吗?”冯薪朵眨巴着双大眼睛。




“你说了吗!”陆婷昂着头,拿出她嘉兴路扛把子的威严。




智商一百四的冯薪朵很快转过弯来,张了张嘴,一指她,活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你认识黄婷婷!”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陆婷急匆匆地朝冯薪朵点了点头,抓过刚刚挂上的风衣外套就往厨房冲,脚跺在大理石地板上跺的发响。冯薪朵跟在她后面看见她从菜板上拿起了菜刀。




她愣在原地不敢动。心里想着完了,这一天终于到了。




——被恋人手刃的这一天。




她抽了抽鼻子,酝酿出可怜委屈的表情:“你能不能让我死明白点儿。”




陆婷气势汹汹地抓过菜刀就往门口冲,压根没看见冯薪朵这幅样子,在经过她边上的时候听见声音,才回头看了她眼。这一眼看过去,吓的她差点松手,把菜刀扔脚上。




“你干嘛啊?”陆婷担心又不明所以地问。




“你干啥啊?”冯薪朵骄傲地扬起脖子对着她,仿佛在说:来啊,往我这儿砍啊。我洗干净脖子等你呢。




陆婷不知不觉被她也带出了口大东北味儿,提了提刀,吓的冯薪朵立马又把脖子缩回去了。陆婷说:“我给那儿李艺彤儿送刀去儿。”




冯薪朵缩着脖子躲衣领里嫌弃地撇了撇嘴:“别那么多儿字。”




“我喜欢女儿。”




“儿!字!不是!儿子!”




“……”




6




冯薪朵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眨着水汪汪大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像只依赖求爱的小动物,那一点点坚守和底线很容易就被心底漫上的怜爱打败。可实际上,冯薪朵白软白软的外表下满肚子坏水。




所以陆婷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最后还是没去给李艺彤送刀。因为她耐不住冯薪朵死缠烂打的询问和撒娇,甚至还超额完成了任务,打电话叫黄婷婷一起吃晚饭。




冯薪朵之前听李艺彤说黄婷婷是日语翻译,当机立断地定了家日料店。在路上的时候顺便搞清楚了陆婷和黄婷婷之间复杂而又简单的关系。




——在陆婷和黄婷婷都年少轻狂的时候,做过一件现在想来会觉得羞耻,但又隐隐骄傲的事。陆婷呼朋唤友地搞了个陆战队。黄婷婷紧跟其后,招蜂引蝶地创建了黄战队,后来想想又觉得长了陆战队士气,就把名字改成了黄家帮。两家反社会组织的头儿自然是熟到不能再熟。




“黄婷婷十几岁了都还和幼稚的小学生一样,”陆婷在开车,公路上红红绿绿的光映在她脸上,看起来有些狰狞的咬牙切齿,“当然,现在也是。”




和李艺彤描述的有些不一样啊。冯薪朵想。




7




冯薪朵没把她和黄婷婷见面的事告诉还独自在那儿苦恼的李艺彤,甚至在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冯薪朵都没再主动联系过她。




那天晚上,冯薪朵给李艺彤发了条信息。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李艺彤日理万机。看见这条信息的时候正趴在电脑屏幕前,把黄婷婷的证件照放大,一根一根地数着额前稀疏刘海的毛发。刘海已过四分之三,成功就在眼前……冯薪朵的信息就来了。




李艺彤作为一个二次元爱好者,信息提示音自然也得特别地和二次元挂上号——萌妹子的“雅蠛蝶”。这声提示音像根刺一样,倏地插在李艺彤已经脑汁空空的大脑里,脑海中空白概念的数字清空的一干二净了。




被迫前功尽弃的李艺彤自然没什么好脾气,恼怒地盯了会儿这条意味不明的信息,最后在破口大骂和选择无视中选择了后者。毕竟,尊老爱幼是人间美德。




放弃继续数黄婷婷刘海的李艺彤决定做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晚上恶补了十几集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撩妹情节。第二天就叼着玫瑰神清气爽地偷溜进黄婷婷公司,悄悄等黄婷婷下班。用李艺彤的话来说就是,我卡哥哥挥挥手就能把这栋公司买下来,有钱人的事儿能算“偷溜”吗?




其实李艺彤本来是想再高调些的。比如,开着车库里那辆拉风的红色跑车,拉着满后座的玫瑰花开到黄婷婷公司楼下。




可黄婷婷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高调的样子,这样跑过去,不是求爱,是找打。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艺彤始终对黄婷婷上了鞠婧祎的车,并且甩了自己一嘴尾气的事儿耿耿于怀。




李艺彤抱着一大捧娇柔妖艳的玫瑰,身上做的造型要比平时多了一个多小时。为了显得干净利落有担当些,上半身酒红色的衬衫甚至特意在领口打了平时嫌勒的蓝色领带,下半身黑色阔脚裤和平底鞋,再加上御气的妆容,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御姐典范。




这名御姐现在非常不注意形象地蹲在磨砂的玻璃门边上,眼睛闪着如同十八少年那样梦想的光芒,翘首以盼地透过未加磨砂的透明玻璃缝处,把视线放进里边的小小天地里。




这几天她日思夜想的人在里边。白衬衫,黑色八分裤,帆布鞋。修身的衬衫显露出她纤细的线条,八分裤和帆布鞋的搭配,露出了盈盈一握的脚踝和小节白皙的小腿。明明是一副常见的职场打扮,但换到黄婷婷身上就要比维多利亚的秘密还有看点。李艺彤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




黄婷婷在忙。她把长及肩的发丝扎成马尾,刘海乖乖地放在额前,没烫没染没卷,睫毛轻颤,因为动作紧促而轻抿着唇,还是一副少年的样子。




李艺彤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行为特别痴汉。黄婷婷没发现她,还在里面各种忙,坐在电脑前蹙着眉,敲击键盘,时不时再翻两下桌上放置的资料,脚轻轻在地面磨蹭摇晃。李艺彤蹭的站起来,脸颊发烫,左右看了看才松了口气。因为黄婷婷这块儿区域只有一间办公室,现在又临近下班,根本不存在人,自然也没人看得到她现在这次窘迫痴汉的模样。




一心想着丢人丢人真丢人的李艺彤自然也没注意到那声细微的推门声。




“你在干嘛?”黄婷婷的声音。




背对着办公室大门,张望别处的李艺彤,头一次体验到了脸充血的感受。李艺彤僵着身子转过去,勉强扯出丝尴尬的笑容,把手里捧着的玫瑰花硬塞进黄婷婷怀里,黄婷婷愣了下,最后还是接住了抵在自己胸前的那捧花。




李艺彤还是没放下手,僵硬着手臂支着那捧玫瑰,她能感觉到黄婷婷略冰凉的手滑过自己的手背,接住花。她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胡扯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她说:“母……母……母亲节……快乐。”




黄婷婷张了张嘴,低下头默默地看了会儿手里的花。她语气认真:“今天不是母亲节。……另外,这康乃馨好像有些像玫瑰。”




“……”




8




黄婷婷把李艺彤请到自己办公室喝茶,她清楚李艺彤应该是在等自己,于是没交代什么,只礼貌地说了句“大概十五分钟后结束。”




李艺彤坐立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从茶烟缭绕中抬头看黄婷婷的时候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被请到教导主任办公室谈人生的羞涩感。




大概在彼此沉默的十五分钟后,黄婷婷开始收拾桌面上杂乱的纸张资料。李艺彤从沙发里站起来,豁出去般朝黄婷婷问:“一起吃饭吗?”




黄婷婷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太阳正缓缓落下,夕阳不遗余力地散发最后的温度和温暖,暖黄的阳光和氤氲的紫红藏在层次的云后。她沐浴在这片圣洁的光芒下,连发丝和身上细小的绒毛都是暖的,偏琥珀色的眼睛被斜射过的余光彻底染成暖黄。黄婷婷嘴角绽放开一丝近乎美好的弧度,微眯起盛满温暖笑意的眼睛,声音柔的就像窗外松软的云朵:“为什么不呢?”




李艺彤突然就听见了自己胸腔四处乱串的心脏是怎样一副惊天动地的声响。




然后黄婷婷就说:“前几天买了好多菜,一直没来得及做,今天就回去吃吧。我做给你吃。”




9




李艺彤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从来没有过,等吃饭还等的坐立不安的时候。和黄婷婷一起吃饭已经足够令人心神荡漾,但更给予李艺彤重重一击的,是黄婷婷亲手给她做饭吃,而且还是在黄婷婷家里。




李艺彤微红着脸,端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却觉得怎么坐都坐的不够好,像屁股底下有跳蚤一样,扭的僵硬又销魂。视线直直地盯着电视,却一点都没看进去,她把声音调小至细微,注意力全被浴室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夺去了。




黄婷婷的屋子地段好,但房子空间不大。卫生间和客厅挨的很近,暖黄的灯光透过磨砂的橱门沁出,李艺彤偷瞄了几眼发现看不出什么,但看着始终会心猿意马,只好死盯放映着新闻联播的电视屏幕,心痒的厉害。




这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嘛……李艺彤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黄婷婷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穿着件很不符合李艺彤对她认知的大眼仔睡衣睡裤,幼稚的可爱。看样子接下来是不打算出门了。




黄婷婷转身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把放里边保鲜的蔬菜和肉拿出来,问客厅的李艺彤:“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李艺彤想了想,有些矜持的迟疑:“咖喱?”




“嗯……没有。”黄婷婷漫不经心地挑开装菜的塑料袋。




李艺彤沉默了会儿,说:“那就随便吧。”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李艺彤答的很快:“我海鲜过敏。”




“哦,那我煮个虾。”




“……”




10




黄婷婷把印有小黄人的围裙挂自己头上,手脚有些笨拙,似乎不常做饭,她背过手来想把绳子系上却力不从心。饭厅和厨房之间连在一起,李艺彤杵在饭厅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跑到黄婷婷背后去帮她。




李艺彤先伸出手抓住绳头,手背似有意似无意地触碰上黄婷婷温软的指尖,她不要脸地先斩后奏:“我帮你系。”




黄婷婷似是愣了一愣,细软的手指停顿在原处白白让李艺彤揩油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收回。她挺直了微驼的背,散至肩膀半干的发丝有湿润的洗发水味道,合着刚刚沐浴完还异常浓郁的沐浴露香味和睡衣上犹带阳光的蓬松洗衣粉味,呈现出一种最原始的气味,钻进平日闻惯各式名贵香水的李艺彤鼻子里。成年并且混迹职场的心上人味道就像十八岁初恋那样干净清爽,这种不带任何妩媚诱惑的味道反而使李艺彤倍感新意,不经意间又狠狠地挑动了她已然动荡的心弦。




李艺彤的手指颤的厉害,将两根绳子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互相交叉,再抓住绳头轻轻缓缓地向外拉。李艺彤透过拉紧后熨帖至黄婷婷腰肢的绳子判断出她的腰肢很细这个结论。松手后还有些慌乱地拿手背蹭了下黄婷婷轻轻颤抖的腰背,李艺彤又得出黄婷婷的腰肢很软的结论。




好不容易把围裙带好。




李艺彤在不好意思低头的时候又注意到带在黄婷婷手腕上的黑色发绳,应该是等会儿炒菜的时候为了方便而打算扎起头发的。她心里闪过丝想法,从背后抓住黄婷婷的手腕,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把那根发圈从她手腕上扒拉下来。




黄婷婷很快就把头转过来看她,微微张着嘴,一副震惊迷茫的样子,双颊还带着从浴室里带出来未消下的红晕,惹人怜爱。




李艺彤欲盖弥彰地吸了吸鼻子,低头把自己不比黄婷婷双颊的红浅多少的脸埋下,装作调整勾到手上的发圈。她听见自己竭力抑制住的气息:“你转过去,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




其实她还很想随便帮黄婷婷吹下头发。




但她饿了。




黄婷婷下意识地就去抓李艺彤的手,笑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不用啦。”李艺彤被黄婷婷温软的手握住手,难免胡思乱想,但在意识到黄婷婷意图后,又反应很快地把手抬起来。她要比黄婷婷高些,手长脚长的,黄婷婷得够起脚尖去抓。黄婷婷扶着李艺彤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臂稳住身体平衡,湿漉漉的眼睛没去注意两人此刻凑的过近的体位,一心把心思放在套在李艺彤手腕上的黑色发圈上。




黄婷婷软着声音说:“你别闹啦。”可这一口软糯的南方口音却听不出半点生气的意味。




李艺彤只是机械地踮起脚防黄婷婷抓住自己的手,但注意力其实全放在黄婷婷近在咫尺,含着无奈笑意的眼睛里了。她是从黄婷婷的眼睛里判断出她没有生气的,头顶的光映进她的眸子里,充斥着细密笑意,扬起的脸少了阴影轮廓,干干净净地暴露在李艺彤眼里,甚至能看见她竭力抑制实际微微翘起的嘴角。




李艺彤憋住气,也未能感受到几乎贴面而来的黄婷婷吐露出的气息。黄婷婷昂着脑袋似乎也在憋气,她往上蹦了两下,手虚虚地滑过李艺彤的手心,带着汗意。她的手指勾住了发圈,却只是稍微把它往下带了一些,以致使它在李艺彤的手腕上套的更紧。




黄婷婷最后还是放弃了。装模作样地瞪了眼李艺彤,让李艺彤想起那天黄婷婷递给她苹果时仰头长笑的俏皮模样。她甚至自顾自地想着,黄婷婷对自己会不会也有些感觉呢?




“你爱咋样咋样吧。”黄婷婷说完,便转身到碗槽那儿洗菜,打开水龙头,水柱哗哗地溅上菜叶,开了一条缝的窗让柔和的夜风悄悄溜进室内,吹动黄婷婷额前的碎发。




黄婷婷只留给李艺彤一个背影,宛若一个安分守己的家庭主妇,只是纤细美好一些,映入李艺彤带有特殊滤镜的眼里还加上了一圈淡淡光圈,完美到一种人神共愤的境界。




李艺彤根本挤不出精力来费解黄婷婷那句不耐烦的话怎么和看不出生气的脸对上号,盯着黄婷婷仿佛和眼里背景巧妙融和的背影,心里感觉一片柔软安好,即使是错觉,也令人感动到死而无憾。




她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黄婷婷其实已经默认了她帮自己扎头发的提议。因为她将披下头发的背影对着李艺彤,而且动作幅度很大,仿佛就在特意提醒李艺彤的将不断垂落的发丝用没沾水的手臂撩起。一次又一次,发丝反而落的越发频繁和迅速,到了发愣的李艺彤忽视不了的地步。




她轻轻地走到黄婷婷背后,黄婷婷应该也感受到她的气息了,洗菜的手僵了那么两秒。李艺彤压抑住自己慌乱的气息,双手绕过黄婷婷的颈,捧起掉到前面的发丝往后带。手指划过她的耳廓上方,略带暧昧意味的将发丝牢牢锁住。微凉的手将那把发梢湿润的发圈在手里,用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柔细心,动作轻柔地把头发扎上。




她听见已经动作自然的黄婷婷小声地骂了句:“傻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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